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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陸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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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卻說鬼界之中,芠瑛正不緊不慢地翻看著生死簿。她從未與人打過交道,也不是飛升為仙的,對人的生老病死之事倒有幾分感興趣。

桌案被占了,鬼王在一旁坐是不敢的,站也不是走也不是。直到半柱香過後,在翻完了第三本生死簿後,一直金口不開的那位才終於發了聲。

“火鳳為人時的記載可還有?”

這事兒還是鬼王在行些,只見他手一伸,便從石窟窿中飛出一本冊子,堪堪落在掌中:“上神請看,第一頁便是。”

芠瑛拿在手裏,翻開了第一頁。任何時候,知己知彼總不會錯,閑來無事,看看凡人時的聖哲君也算是個不錯得消遣。

生死簿上一人一頁,不管是潑天富貴還是貧賤潦倒,在這冊子也上不過寥寥數語便生死際遇一片明了。

陸離?

清河人士,命煞孤星,父死母亡,克諸親,多學識而無功名。年十九病危,得醫女相救,於次年入魔。

他原先叫這名字,命不好,名也不好。這個救他的醫女,大抵便是他要找的那位叫“素衣”的女子吧。

三千年前入魔,她則三千年前誕生,竟扯得上點緣分。

“生死簿上只有這些?”

冰凰看似不太滿意,鬼王想了想,補充道:“生死簿上不便記載太多,小王倒還知道一些其他的。”

“說來聽聽。”芠瑛合上冊子,等著他往下說。

“以火鳳上神當時的學識,理應考得功名,但多次不中也確實跟命理相關。後來他病危之時,親友皆怕被克早就與他無任何來往,幸而被這個醫女所救,才又活了下去。於是才學不凡,自信能考得功名,飛黃騰達的火鳳上神便許諾給那醫女,待考得功名,若她尚未嫁人便八擡大轎娶她過門,享富貴人生。然而不到一年,那醫女便因試藥中毒身亡,火鳳上神也幾乎是同時入了魔。”

“這麽說,他二人原本應該有一段姻緣?”

鬼王並不知火鳳冰凰一同來鬼界,彼此是個什麽關系,這個問題便不敢隨便答:“姻緣之事不歸小王管轄,所以……小王並不清楚。”

“因為愛慕的女子去世而墮入魔道,火鳳倒是個重情義的。本尊和他鬥了千年,向來討厭他得很,卻不想他入魔前也是個可憐人。”

“火鳳上神命中帶煞,小王從未見過更甚者,素衣是否與其父母一般同是被煞氣克死,這也難說。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煞氣,他入魔後才能坐到魔界左司的位置。其實,這醫女死不死和火鳳上神入魔關系恐怕不大,畢竟煞氣之重,遲早會入魔的。”

“那麽,那位醫女若是對他念念不忘,倒也有可能跳入忘川。本尊聽說,忘川之中都是不願忘記生前之事的魂魄。”

“正是。忘川中有相約千年後再續前緣的戀人,也有先行故去,不願獨自投胎之人。但能夠熬過千年時光,帶著生前記憶投胎的並不多,大多其實都在忘川中忘了本心。”

芠瑛問什麽,鬼王便答什麽。而此時,兩人正在談論的聖哲君本人,正站在來時的路上,望著下方慘叫疊起的血紅色忘川。

數不清的魂魄在掙紮,也許它們早已忘了當初驅使它們不顧一起跳入忘川時的執念,只餘下想要逃出生天的祈願。他們游離在忘川中抑或飄蕩在河面,卻都無法再往上一點,夠到他們當初跳下來的那條橋路。

這麽多的魂魄,鮮活的,半死的,還有只剩殘念的,都混雜在一起。如此龐大的數量,若真叫鬼王去辨別,一則可能做了無用功,二則確實是個難事。

他淩空懸於忘川之上,緩緩下降臨近河面。血紅色的河水湍急洶湧,甚至濺起淡紅色水霧,帶著血腥味撲面而來。

“素衣,如果你在,就到我跟前來吧。”

話音剛落,剛才還游走在一旁的魂魄便紛紛散開,不敢擋在前面。整個忘川的魂魄都聚在一處,圍成一個圈,遠遠觀望著,沒有了一絲悲鳴嘶叫。

只因為他要尋一個人,數萬年來嘶鳴嘈雜,從未有片刻安寧的的忘川也在頃刻間靜謐無垠。

良久,他面前依舊空落落的,連片殘魂都沒有……他閉上眼,少頃,胸口傳來一陣灼燒,引得他不由皺起眉頭。

即便用神識也感知不到嗎。

“難道你已消散在忘川了,三千年前沒能救你,三千年後依然無能為力。”

無聊之極的芠瑛在翻完了第四本生死簿的時候,聖哲君終於回來了。看他的神情,並不難過,但也不像找到了,還是慣常的一副和顏悅色。

芠瑛也不問,鬼王卻有些忐忑,想問卻又不敢問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她很幹脆,放下冊子這便準備離去。起身,邁步,雪色的輕紗掃過臺階極是優雅,看得鬼王也楞神了,直到兩人出了殿門,鬼王這才想起來還有一事忘了說,急匆匆追趕上去。

“二位上神留步,有一事小王不解,思來想去還是得告訴二位。”

他先是返回桌案前,才又急急忙忙追出來,手裏拿著一個小冊子,恭恭敬敬地奉上:“還請兩位上神先過目。”

聖哲君先接過,看了看,見上面都是些不認識的人名兒,且都標註了仙界中人,便又遞給了芠瑛。

這冊子上約列了三十來個名字,年歲及歷劫時間都有詳細記載。

她粗粗過目,便還給鬼王:“都是些修為淺薄的散仙或修仙之人,倒是有幾個聽說過,但都歷劫失敗,無緣仙班。”

鬼王連連點頭:“這冊子是小王整理的。按理說,凡歷劫失敗的散仙,若魂魄還在便會入鬼界投胎。但這千年來,唯有萬雲上君的小徒杜仲因得上君庇護,魂魄完整來重新投胎,其他都不見蹤影。小王覺得奇怪,曾派出鬼差尋覓,卻什麽都未找到。此事恐有蹊蹺,還請二位上神知悉。”

“知道了,你回吧。”

芠瑛說罷,與聖哲君兩人原路返回。依舊是邁步極小,卻行得飛快,眨眼間便只能見小小一白一暗的影子。

分明可以移行離去,卻要一步一步走出去,累得鬼界唯一的這條道無鬼敢走,骨門那裏不知堵了多少新鬼和鬼差。

鬼界陰森,連風都帶著陰氣。疾風刮過,竟似嘶喊哭叫,和之下的忘川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應和著,連鬼聽了怕是都要膽顫。

這風雖凜冽,到了芠瑛這裏卻突然緩下來,如微風拂面,輕輕撩動她未束起的散發。要論陰寒,這世間還有什麽能夠比得過她,連這鬼界的陰風都不得不乖順了。

“白發三千丈,不茍言笑,看看,連這陰風都躲著你,真可謂是個冰美人——哎,你說你這走一步一路冰的,會不會把自己給凍在原地。”

底下就是忘川,他在這裏不知尋沒尋到心上人,卻有心情打趣她。原本對他稍有改觀,哪知他嘴裏蹦不出好話,便又將他打回原形。

“你又什麽時候能把自己烤了?”

“嘖嘖,說你冰美人吧,火氣卻大。”他負手跟在後面,絲毫未被素衣之事影響心情,真不知該說他重情重義,還是沒心沒肺。

芠瑛不理他,自顧自走在前面。身後聖哲君掏出不安分的赤蛇,言語上逗弄了幾句,又追了上來。

“走那麽快做什麽,等等!”

芠瑛腳下生風,反倒行得更快了。不過這對聖哲君來說,根本不是問題,他隨意邁了幾大步便又追了上來,臟口便像個登徒子。

“嘖嘖,美人莫生氣嘛。”

“……”

只見她眼中一道寒芒閃過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他的眉心。只差分毫便紮進去的冰錐卻被他眉心那團火焰圍住,停滯在原處,顫動著發出瑟瑟聲響。

論實力,兩人皆為半神,原該誰也壓不過誰,但她近日多次遭反噬,此刻並不是他的對手,那冰錐大有溶解之勢。僵持中,卻是他一閃身,撤了神力,那冰錐便如離鉉的箭一般紮進一旁的骨頭。

“性子如此之烈,不過是玩笑一句……真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兒。”他搖搖頭,對於她亂動神力滿臉無奈,“罷了,我的錯。”

只是叫了她一句“美人”,她便不顧反噬來了個狠招。好在他二人在一塊兒能減弱反噬,否則她免不了又要胸口疼。

她提步,不想再理會他。然而,還沒走多遠,一個聲音卻觸不及防地灌進耳朵。

“有人跟蹤。”

他的嘴並沒有動,用的是傳音入耳,只有他和芠瑛能聽見。二人一前一後,表面看起來彼此沈默,無甚交談。

“媚古跟不到這裏。”芠瑛不痛不癢地回了他一句。

魔界右司媚古從玉溪山起就一直跟著他們,這她是知道的。不過,在芠瑛眼裏她只是個小雜碎,無甚威脅,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由她去。但這裏是鬼界,魔界中人並不敢輕易跟進來,一旦被發現便是大事一件。

“不是媚古。”聖哲君卻斬釘截鐵地否定了,“此人幾乎沒有氣息,很難察覺,在玉溪山便跟著了。”

經這麽一提醒,她才覺出不對勁。身邊似乎多了什麽東西,卻又說不清楚,若不仔細感覺,很容易忽略。

這個連他們都判斷不出的跟蹤者,正是超脫六界的黑蓮。他能瞞過天帝、妖皇和鬼王,卻到底瞞不過半神,兩人雖猜不出他是誰,也逮不到他,卻已然發現他這個跟蹤者。

而此時黑蓮正靜悄悄地飄在他們身旁,悠然自得地窺視著世間最尊貴的一男一女,又豈知自己已被發現。

他被修光撿到前,已經人鬼仙魔界去了個遍,看盡人生百態,卻沒有看過神是怎麽相處的。

也不過如此嘛,說什麽神之心性包容萬千,現在看來冰凰小肚雞腸,火鳳油嘴滑舌,並沒有什麽特別的,不過是人前端著架子罷了。但剛才兩個半神僅僅是過了一招,便引得風雲雷動,倒是有趣。那冰凰眼睛裏射出一條冰錐,火鳳則眉間火焰迸發抵擋,一切只在千鈞一發之間,又在眨眼間結束,著實精彩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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